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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梨香忆往昔(1 / 1)

楚阿爷布满老茧和皱纹的手,带着灶头常年沾染的烟火气,轻轻抹去阿绾脸上尚未干透的泪痕。

那动作笨拙却充满慈爱,最终,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沉沉的、饱含无奈与疼惜的叹息,消散在黑暗的茶寮里。

“好了好了,都别杵着了。”樊云适时地出声,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气氛,他夸张地揉着肚子,咧嘴笑道,“我这肚子饿得前心贴后心的。阿爷,老岳头,那两块饼子快拿出来分分吧,好歹让我们垫垫肚子。”他凑近楚阿爷,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,“阿爷,您可不能太偏心眼儿啊!我和辛衡这回也被发配了,您怎么光心疼阿绾,也不见您心疼心疼我们两个?”

楚阿爷没好气地白了樊云一眼,语气却缓和了些:“你们两个皮猴子,身强力壮的,不去欺负别人,我就谢天谢地了,还用得着人心疼?”

“哎哟,阿爷,您这话说的,我们可是老实人!”樊云笑得见牙不见眼,拍了拍胸脯,“所以啊,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。有我和辛衡在骊山大墓营地盯着,保管把阿绾看得牢牢的,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,一根头发丝儿都少不了!”

楚阿爷看着樊云那信誓旦旦的模样,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点头的辛衡,以及吕英、白辰几个虽然年轻却已显沉稳的面孔,张了张嘴,最终,那满腹的担忧与嘱咐,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悠长的叹息。“唉……但愿吧。”

夜色已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,众人明日还需赶路,体力消耗极大,还是要尽快休息的。

简单地分食了那两块饼子,又灌了几碗热水后,便各自寻地方歇下。

老岳头心善,将茶寮里间唯一一处能勉强避风、铺着干燥稻草的角落让给了阿绾。

阿绾又是千恩万谢,这才蜷缩着躺下,将那件沾了尘土的单薄外衣紧紧裹在身上。

外面很快传来了男人们此起彼伏、或轻或重的鼾声,夹杂着楚阿爷压抑不住的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。

然而,躺在里间的阿绾,尽管身体疲惫得像散了架,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,大脑却异常清醒,毫无睡意。

她瞪大了眼睛,徒劳地望着茶寮顶棚那些纵横交错、被岁月熏得漆黑的木头横梁。

黑暗中,什么也看不真切,只有模糊的轮廓。一个念头如同鬼魅般在她脑中盘旋——如果……现在趁机逃走呢?趁着夜色,钻进旁边的山林……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塌边那个沉默的工具箱,心头一阵酸楚:义父……您的仇,阿绾没忘……可是,我现在自身难保……

胡思乱想中,天色不知不觉泛起了鱼肚白。

清早,老岳头和楚阿爷已然起身忙碌。茶寮里仅存的一点粟米被倒进了大锅,加满水,熬煮成了一锅稀薄却热气腾腾的粥。

当那带着谷物清香的暖流滑入喉咙,进入空乏的胃里时,所有人都感觉身心被一股暖意包裹。

喝粥时,楚阿爷状似无意地问吕英:“吕校尉,蒙将军可有规定,必须几日之内将他们押送到骊山大墓营地?”

吕英捧着陶碗,摇了摇头:“那倒没有。将军只下令将人送到,并未限定具体时日。近来咸阳无事,陛下也无外巡安排,我们左右不过是例行巡逻和操练,耽搁一两日也无妨。”

楚阿爷闻言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,他轻轻叹了口气,指着茶寮后方说道:“既然如此,能否劳烦你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小子,耽误半天功夫?你们看后面那棵老梨树,今年结了些果子,我和老岳这身子骨,是爬不上去了。你们若能帮忙摘些下来,老夫感激不尽。”

“嗨!我当什么事呢!这个简单,包在我们身上!”吕英立刻拍着胸脯应承下来,豪气干云地说,“别说摘梨子,阿爷您就是要我们把树上的叶子都薅光了,我们也绝无二话!”

一旁的老岳头听了,连忙摆手:“可别!我们还指望它明年继续结果子呢!”他将锅里最后一点稠些的粥底舀进楚阿爷的碗里,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,忍不住念叨:“你这老家伙,身子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,一入秋就咳个不停……”

楚阿爷接过碗,又低低咳嗽了两声,脸上露出一丝看透世事的淡然,或者说是一种认命的疲惫:“没事,老毛病了,咳着咳着也就习惯了。这人活着啊,说白了,不就是来这人世间受罪的么?能喘着气,就知足了。”

“阿爷,话可不能这么说!”刚刚喝完热粥,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阿绾,立刻出声反驳,那双因休息不足而略带血丝的眼睛,此刻却焕发出一种明亮的光彩,“活着,是为了吃好多好多好吃的!是为了尝遍世间的美味!”

楚阿爷看着她那副认真的小模样,忍不住失笑:“你这馋丫头,这荒郊野岭的,除了土坷垃,哪里有什么好吃食?”

“怎么没有?”阿绾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,伸出纤细的手指,指向屋后,“您说的梨子呀!”她咂咂嘴,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,“以前在……在明樾台的时候,阿母就特别会做一道甜品,叫冰糖雪梨红枣羹。就是把梨子去皮去核,切成小块,再配上几颗甘甜的大红枣,加上冰糖和水,放在小陶罐里,用文火慢慢地熬,熬得梨肉软烂透明,红枣的甜香和梨子的清甜全都融到汤里……那味道,又香又甜,润滋滋的,我可喜欢吃了!”她一边说,一边不自觉地舔了舔嘴角,仿佛那甜美的滋味已经萦绕在舌尖。

她抬眼,看到吕英、白辰、樊云甚至辛衡,都停下了喝粥的动作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,显然是被这闻所未闻的“糖羹”勾起了馋虫。

阿绾不由得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带着点小得意:“看你们这样子,肯定都没吃过,连听都没听说过吧?”

几个大男人立刻忙不迭地点头。

楚阿爷看着阿绾难得展露的笑颜,心情也松快了许多,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:“用梨子和红枣同煮,确实是润肺理气、滋补养生的好法子。你阿母……倒是个懂得调理的。”

“她说……是有贵客喜欢吃,她才学着做的。”阿绾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,眼神飘向远方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,“不过,好像我也没见她真的端到前厅去招待过客人……反正,最后都便宜了我。那些年,每到秋燥时节,我都能吃到好多好多,真的特别好吃……”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。

楚阿爷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粥,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,“姜嬿……对你,倒也算是尽了心了。能将你平安养到这么大,她也不容易。”

“啥?”阿绾猛地抬起头,愕然地看着楚阿爷,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

楚阿爷似乎并未察觉她的震惊,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,语气带着医者的推断:“你若常年吃这个,说明你胎里带弱,小时候怕是也有喘症或是肺经不利吧?这糖羹,对症。”

阿绾怔住了,下意识地低下头,避开楚阿爷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,声音细若蚊蝇:“大约……是吧。”

她悄悄叹了口气,心中五味杂陈。

如果当初没有一时冲动,逃离明樾台,是不是就不会遇到义父?如果遇不到义父,他是不是就不会因为那个漆盒,因为我的牵连而惨死?

可是……阿母她……她对我,也并非全无温情,那些偷偷留给我的糖羹,那些无人知晓的维护……我当初的选择,到底是对,还是错?

晨光透过茶寮破败的窗棂,照在她低垂的、写满迷茫与挣扎的小脸上。

这一刻,阿绾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,每一个选择背后,都有沉甸甸的重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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