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令他没想到的是,还没等宫中传言传到扶苏耳朵里,韩非却无意中做了嬴政的传话人。更令嬴政没有想到的是,此事对韩非的打击如此之大,他竟然因此生了病。韩非在嬴政这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,对于韩非接下来如何,他不大关心,或者说韩非生病,暂时不能进宫见扶苏,嬴政对此还偷偷高兴了那么一会儿。谁让韩非这么得他儿子欢心?秦王很不讲道理地暗暗嘀咕,说话结巴又不给人留情面,我儿子喜欢他什么?在韩非说的时候,扶苏就已经有猜测了,此时听父亲问,他便如实说道:“我知道,是阿父命人传的,对吗?”封建社会的皇帝们总有些神异之处,什么梦日入怀、天子之气,这些是可以被正儿八经记在史书中的,并不奇怪。奇怪的是……扶苏接着又道:“可是,阿父,为什么还有我?”封建社会唯一能被神话的人只有帝王,传言应该只有父亲才对,为何要多此一举,捎带上他?而且,神异之所以是神异,就是只能一个人拥有,多一个人,那神异不就被打了折扣吗?嬴政不答,而是皱眉反问道:“为何不能有你?”“因为……只有阿父才应该是独一无二被天下尊崇的。”扶苏捏了捏手指,小心地问道,“阿父,你生气了吗?”30◎父亲。◎嬴政依然反问道:“你觉得寡人生气了吗?”扶苏点点头。“你以为寡人为何生气?”嬴政接着问道。扶苏摇摇头。嬴政便不说话了,只沉默地看着扶苏。扶苏只好绞尽脑汁地想上一想,他的确只是问了一个很正常的问题吧?他的确是出于维护父亲的目的提出的这个问题吧?他……应该没说错话吧?扶苏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,他实在想不到父亲生气的原因。嬴政见扶苏如此为难,脸上眼中都在纠结,他暗暗叹了口气,不禁心软了,他伸手将人捞过来,让长子在自己腿上坐好。扶苏顾不上不好意思了,他拉着父亲的袖子,眼巴巴地问道:“阿父,对不起,我究竟哪里错了呀?”瞧着是乖,但话实在不中听,嬴政一听又气得不行,但他不忍心对着长子委屈的小脸发火,只能抬手将他的头发揉乱了。将本该独属于帝王的神异之事中加上扶苏,对嬴政来说,相当于他将唯我独尊的权利分享给了扶苏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,但嬴政依然这样做了。因为他爱他的长子,因为他认可了扶苏,因为他不想抹去扶苏在其中所做的努力。换个角度来讲,这件事就是当爹的想要给儿子一个惊喜,但他儿子说,你为什么要费心思为我制造惊喜?嬴政的满腔父爱,仿佛在零下三十度被人泼了一盆冰水,一瞬间真的就要冷透了。但要嬴政解释,他又不像他的长子,张口“我爱我阿父”,闭口“我阿父爱我”,一点儿不知道什么叫内敛含蓄。“你不想跟阿父一起被人提及吗?”嬴政捏了一把扶苏的小脸,没怎么用力,但意思很明显,他还在生气呢!“我想啊!”扶苏毫不犹豫地回答,“可这个不一样……”嬴政又捏了下扶苏的另一边脸颊,问道:“哪里不一样?”“被尊崇的只应该有阿父,这是……”扶苏有一肚子关于确立封建政权合法性的话要说,这关系到了以后秦国统一六国的许多事,但他想说的话太多,一时之间没想好开头,便先停下来,试图捋一捋。没听到满意的回答,嬴政这次捏住了扶苏的嘴巴,他哼一声,道:“想不明白,你就别说话了。”扶苏懵懂地眨眨眼睛,表示自己已经想明白了。嬴政不确定地问:“真明白了?”扶苏瞪着大眼睛,试图更清晰地表达他的意思。嬴政点点他的眉心,道:“就你眼睛大。”眼睛是有点酸,扶苏快速眨了两下,接着嘴就得到了自由。嬴政轻轻一点头,道:“说。”“要从夏启家天下之前的上古时代说起……”扶苏一开口,就是要长篇大论的意思。嬴政再次用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,他没好气道:“你还是别说话了,寡人听着堵心。”他还用长子教他这些?那嬴政这个大王不是白当了么!扶苏伸手给父亲揉了揉心口,因为不能说话,他笨拙地比划了个对不起的手势。他不想惹父亲生气,只是他着实愚笨,实在想不通父亲因何生气。嬴政再次败给了他的长子,他长长叹了一口气,有气无力道:“寡人方才问了你一句什么?”